雪山王庭 2014年5期

来源:百科 发布时间:2019-10-04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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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夜色笼罩下的长歌毫无光泽,仿佛一座沉甸甸的铁城,透着冷与硬。
  因着坊间常有此地蛰伏着一些非人非畜的“异类玩意儿”的传言,到了二更,便没人敢出来走动,都早早关了铺面的门歇息。
  那一袭墨蓝色的长影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空无一人的长街,笼着淡淡的雾。
  她像是从雾中来,又好像她本身就是那团雾。
  她最终停在一扇乌雅碧沉的招牌下,那上面用古篆体写着:霓裳馆。
  她的手指还未触及,门便自个儿开了。
  走进花厅便见到一名单手扶着额,在烛火下看绣样的女子。她发髻上垂落流苏坠子与委地的裙角上都缠着一色的凤栖琼枝的花样。更衬得她那张本就精致的面容更添了几分高贵超然。
  这便是霓裳馆的主人,朝暮。
  “你来了。”朝暮并没有放下手里的绣样,只是礼貌地抬头打了个招呼。
  墨蓝色身影并未做丝毫停留,径自往破晓的房间而去。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人便出来。正要离开,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朝暮一眼。
  “朝暮小姐,你就从不好奇吗?”
  朝暮看绣样入迷,如梦初醒般,眉角似有无限慵懒:“哦,我应该好奇什么?”
  三年前,就是这个自称“抚沙女”的女子救下当时流浪街头的朝暮,赠她一包金叶子,才有了这间如今名动长歌的霓裳馆。而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假如有一天朝暮遇见上一个叫破晓的男子,一定要留下他。
  “当时,你也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我。后来,你也果然做到了。”
  抚沙女眯着眼,似是赞许。
  朝暮颔首:“你对我有恩,我也做到你要求的事,旁的,我不必知道。”
  抚沙女莞尔一笑,她本来就有一张看不出年纪的面孔。眼角的笑纹层层漾开,好像那脸皮不是长在肉上,而仅仅是依附。那两颗色泽不一的眸子,更是说不出的森然可怖。
  事实上,自破晓住进霓裳馆中那一日起,她便每晚都会来。
  朝暮若醒着便冷淡疏离地打下招呼,但从不关心,她夜夜流连于破晓房中究竟做了些什么。
  她沉下声,一字一顿道:“要是攸关破晓性命,朝暮小姐也还是没兴趣吗?”
  朝暮瞳孔蓦地收紧。
  尽管只是一瞬间,抚沙女亦收在眼底,嘴角随之噙起一抹满足的笑意。
  [一]
  世人多爱雪山。因其洁白空远,缥缈孤清,宛如遥遥天幕间一幅画,一缕烟。
  世人却从不愿攀雪山。
  并非是冰寒彻骨,路滑难行。而是因为他们以为即便历尽千万般艰辛登上顶峰,也无非是遍地冰雪而已。毫无裨益的事情,自然没有人肯做。
  我的始祖应该就是料定这一点,才会将那个在战乱中落魄的王朝迁徙至雪山之巅。
  数不清的荣华富贵,享不尽的豪奢。
  却,无可炫耀,无处显摆。
  有什么比坐拥人间极乐却无人艳羡瞻仰更加寂寞呢?
  时间越长,那些寂寞就像吐着芯子的蛇一样盘踞在他们心头,越缠越紧。
  终于有一日,关于雪山之巅长有上古神明灭绝时所留下的九件宝物之一妖瞳的消息四散开来,一时掀起千层浪。江湖几大门派都纷纷加入到这场逐鹿之争。
  而金殿中央的王室族裔则兴奋得如同番邦来朝,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向外界一展声威,一呼百应。
  听听,多么可笑。多么愚不可及。
  彼时山下正是狼烟四起,动乱之年,每个人想的无非是保全自身及一门安危富贵而已,哪里还会顾忌什么旁的。
  何况,当偌大一座王庭横在眼前,且不说里面是怎样的天家盛景。光看门口石阶皆为羊脂玉打造,那些人的眼里瞬间便冒出血红。
  四天四夜的烧杀抢掠。王庭中人,无一幸免。
  除了我。
  我至今记得母亲冷涩而快意的眸子,对她说,乔儿,机会来了,逃啊,再也不要回来,永远。
  光凭我一个人,根本逃不出去。就在我这个漏网之鱼快要被发现时,那个叫云枝的女子出现了。
  她披一身艳红色的斗篷,整个人艳如云霞,生生灼伤我小小的眸。
  她轻功极好,抱着我三两下便避开那群人。
  雪山脚下,我看见那些凌乱的脚印,猛地推开她。
  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她猜出我眼底的疑虑,连忙解释。
  她试探着走了两步,屈膝蹲在我面前,平视我警觉而冷漠的目光,盛满温和善意的眸子在雪光与残阳的辉映下,宛如琉璃般剔透斑斓。
  “你可以叫我云枝,不过如果你要是愿意叫姐姐就更好。”她笑眯眯的,好像白白捡了个乖巧的小妹妹。
  “云枝,我们去哪里?”我面无表情地问。
  “你这丫头还真不客气。”
  玉白的手指轻巧地在我鼻子上刮一下:“姐姐是要回舍利门的,呃,就是江南。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我点点头。
  她便欢喜地朝我伸出手,我顿一顿,勉强牵住。
  许多年后,我亦没有忘记来自她绵软手掌里饱满温柔的暖意,即使是她的母亲亦不曾给过她如此温暖。
  那一年,云枝十六岁,数不清第几次私自离开舍利门。
  而我七岁,第一次离开雪山王庭。一夜之间家毁,亲人俱亡,却不曾掉一滴眼泪,仿佛那都是与我无关的事情。
  [二]
  舍利门势力遍布六荒,却极为低调。轻易并不露踪迹。
  传闻,舍利门并非简单的江湖门派,亦非寻常幻术世家。它的存在就像一个谜。就像古籍中所记载的神明,以及它们留下的九件宝物。千百年来,俗世侵染,那些超然于凡世的修为也许早就随着岁月泯灭无踪了。
  下了船,云枝牵着我一直走到闹市中一间极不起眼的宅院。
  云枝带我站在一面斑纹奇异的石墙前,我见过栖白玉石,也见过米脂髓做成的屏风,却没从未见过如此妖娆的墙壁。好像是有成千上万只斑斓的蝴蝶栖在上面。   她看到我眼中惊艳颇为得意,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变戏法”。
  她伸出手指,不知是勾勒出怎样的图案,口中一念咒语,我们俩便齐齐被墙面吸了进去。
  翠竹嶙峋、轻纱抚地、溪绕山丛、雕廊画壁。
  我跟随云枝一一走过,方才领悟,所谓世外桃源便该是如此,足见我的那些族人多么浅薄。
  行至一方水榭前,她轻嘘,示意我不要出声。
  话音未落,一道凛冽的白光横空袭来,眼看就要把我劈成两半。
  云枝的轻功却更快。
  她闪身护在我面前,大喊:“破晓,她不是坏人!”
  尽管那人已是瞬时收手,她的舌尖依旧被光束所伤,顿时血流如注。
  一个颀长的身影闪现,一把扶住她,石榴石般的眸子又气又急:“张嘴,让我看看。”
  她大概是疼得厉害,背后冷汗涔涔,连衣裳都湿了。却强忍着挤出一个调皮的笑容,长长地吐出舌头给他看一眼:“像不像吊死鬼?”
  眼神里尽是无可奈何的笑意,那人亦伸手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这时才分出精神给我。
  他穿一身月白色长衫,广袖上滚过层层叠叠的昙花,自是风姿绰约、玉貌琳琅。只是望向我时,那目光如寒潭、如深渊。
  我自幼生活在雪山之巅,常常光脚走在厚厚的冰面上,寒气侵体亦觉得平常。却被他的目光惊得彻骨生寒。
  云枝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破晓,你别这么凶巴巴地盯着一个小姑娘看嘛!你会吓到她的!”
  “哦?我看这丫头倒不像那么胆小的孩子。”他的目光像一张大网将我网个结实。
  我不作声,亦不闪躲。
  他与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不同,即便我的族人们都生活在雪中,但他们仍旧脑满肠肥,而他当真如冰雪清冽。
  “云枝,你难道忘记了,舍利门第一门规。”
  云枝深呼一口气,闭目背诵:“任何门人有透露舍利所在之地者,杀无赦!”
  “你是明知故犯。”破晓登时语气森然,他转身回到漪云香榻上坐下,眉头渐渐蹙起,似叠峦山川。
  原本就是不怒自威的一张脸,如此盛怒之下,我便隐隐感知自己命途堪忧。
  没曾想,即使在如此冷硬如冰的气氛下,云枝还能笑得如同宛如一朵含露绽放的百忧解:“我没有把舍利门所在透露给外人呀!”
  她犹自执起我的手,自信地走到破晓面前。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妹妹,不是外人。”
  破晓一震:“胡闹!”
  “我不管,你若不留下她,我也只好跟她一起浪迹江湖去了。”云枝别过脸,一副吃定了他的样子。
  我定定地看着这性情完全相反的两个人,觉得他们之间仿佛有一个谁也无从踏足的世界。堂堂舍利门的门主竟然会拿一个女孩子毫无办法。
  因为云枝的坚持,我到底还是留了下来。
  只是每每看到他们俩斗气,准确地说,是云枝把破晓气得七窍生烟,我总觉得心里酸酸的,比三月的梅子还要酸。
  直到十四岁那年,我才明白那种感觉不是羡慕,而是嫉妒。
  [三]
  为了不多生事端,破晓从不让我多见人。
  除了舍利门中的四位长老,其中三位已经年近两百,与我自然无话可谈。
  倒是四长老灵霄与云枝一般大,闲暇时倒是肯陪我下棋。
  “一转眼,你来舍利门也有七年。不觉得闷吗?”
  灵霄挑眉问我:“他有着不同于破晓的热情,以及不动声色的野心。”
  “有灵霄长老时常来陪小乔,怎么会闷呢?”我温顺地笑,不自觉地拢一拢发丝,落定一枚白子。
  “头发都这样长了,该簪起来才是。”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条金色丝绦,微笑着起身替我绑住散乱的发丝。
  若我只是普通女子,定会以为他倾心于我。
  但我自小看惯族人那些穷奢极恶,辗转逢迎以及欲盖弥彰。又怎会轻易误会。
  “其实云枝那样疼你,只要你开口她定会偷偷带你一起出去的。你还没有好好逛过江南吧?”
  “那年湛姑娘带我行水路而至,也算匆匆看过两岸风光。”我专注于棋局,并不看他的眼睛。
  “那哪能一样。”他轻叹一声,“江南好风光,你这样美丽,又是这样好年华,该去游一游,也好叫人赏一赏你。”他轻笑,似漫不经心。
  “我的族人,便是因为起了这般炫耀的心思才会血染雪山,灵霄长老难道想让我重蹈他们的覆辙吗?”我略一敛容,义正词严地说道。
  他大概没想到会激怒我,忙道歉一番,见我容色稍霁,才试探着步入主题。
  “听闻,你当年惨遭灭门就是因为泄露了妖瞳的踪迹?”
  我落下最后一枚白子,幽幽开口:“确实是因它而起,不过灵霄长老要是想从我这里打听有关妖瞳的事,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我说的是实话。
  “如果真有这玩意儿,早就落入我族人之手,又怎么会放消息等那些蛮子去抢。若它真是上古神物,或许雪山王庭也就不会惨遭灭族了。”
  这局棋白子已然取胜。
  我起身告辞,只听灵霄颇为玩味地问:“又去给门主沏茶吗?”
  [四]
  江南烟柔之地,繁春凝伫,姹紫嫣红。
  自然是好看。否则云枝亦不会沉醉其间,如溺美酒,不可自拔。破晓也是迁就她,才将舍利门设于此处。
  我却不明白,破晓究竟喜欢她什么。
  七年过去,我已长成与她一般高挑。四位长老无不赞我温婉稳重,风华初成,颇有当年琅?女帝之姿容。
  舍利门便是取琅?女帝仙逝后所留下的舍利子为名,破晓便是几百年前曾唯一实现过一统六荒的琅?女帝后裔。舍利门与我那没落的王族一样,都是隐藏在俗尘凡间的沧海遗珠。
  不同的是,破晓这一脉依然珠光玉华,而我族早已跌落成泥,不堪一提。   可据我所知云枝没有拿得出手的家世,似乎,她这是若干年前无意间流落于舍利门前的孤儿。
  提起她,四位长老都不住地摇头,她自是天真无欺,却实在不能当起门主夫人之责。
  是,刚来这没多久,我就隐约知道,云枝总有一天是要嫁给破晓的。这是整个门中无人不知的事实。就连破晓对她掩饰不住的宠溺与爱意也是门中最令人费解唏嘘的秘闻。
  就连破晓也亲口承认,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她什么,但就是喜欢。
  是后来,我每每流连于沉睡着的破晓房中,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的眼,他的眉,才惊心动魄地想起,当年他说这句话时,有一种仿佛勾一勾手指就能将满天星河拘于掌中的快意与满足。
  荣耀背后,即是孤冷。
  我始终记得,两年前的传法大会上,破晓披着古翠银线所绣成的西番莲花斗篷,坐在一朵黑色的莲花座上,接受所有门徒的仰望与叩拜。
  为了完好妥帖地保存于现世,数不清的门徒们都隐藏于黑暗中。以传莲花灯来短暂照亮自己的容颜,以示对门主,对琅?女帝的百年忠贞。
  烛光每移动一次,四大长老便会记下一笔。
  从此之外,如无重大事情,舍利门从不会有任何动作。低调得仿佛早已销声匿迹。
  我亦置身其中,抬眼仰望那个存在于一盏洁白光束下的男子。
  他嘴角勾起虚浮的笑意,眉眼间布满无限厌倦与疲惫。
  那时,我就知道他所需要的是一个像琅?女帝那样能够扶持他,并肩立于莲花台上的女子。
  而那个人,不应该是云枝。
  七年来,每次她都会找不同的理由拒绝出席。
  “小乔,你可不知道舍利门下究竟有多少人,就算坐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能数完,我哪里受得了那样的罪。”
  她的眼睛睁得那么大,散发着宝石般的华彩,又好像随时都能滴出水来,破晓总舍不得勉强她,任她自由出入,许她流连山水之间。
  因此,迟迟没有完婚。
  四大长老焦心不已,破晓自己却总是含了一抹温柔的笑意,等她再长大点吧。
  不是不羡慕的。
  想母亲曾对我说:“小乔儿,你要快点长大,快点长大才能离开这个污浊的地方。”
  那时我不懂,觉得雪山就是人间最洁净的所在。
  见到云枝我才明白,若有人在身边时时庇护、纵容、宠溺,那么她便永远都不必长大。只要那个人在,她便可以恣意地笑、畅快地哭,一切烦忧皆可形于色,因为有人会疼、会哄,亦会一直在她身后,用余生撑起一片晴空。
  而我,却只能飞快地长大,独饮风雨。
  [五]
  自从云枝私自带我回来之后,破晓便郑重其事地警告,下不为例。
  她虽然没有再随意带人回来,却也做了许多让四大长老头疼的事。比如一时贪玩插手别家门派内政,又或是偷溜到六荒禁地只为采一朵妖娆的花。
  一个男子即便再宠爱一个女人也会有底线。
  我很想知道,破晓的底线,会是哪里。
  直到我看见灵霄望向云枝时眼中跌落的星火。
  而云枝每次回来最先去找的并不是破晓,而是灵霄。她会像个献宝的孩子一样把她在外面弄回来的稀奇玩意儿都拿给他看,跟他分享。灵霄怎么能不妄想,也许这个心思通透天真无邪的女子,也对他有着些许依赖与恋慕呢。
  没有人知道,我是如何一点点地布置着那一切。
  装作无意地引破晓看见他们一起放风筝,又或是将他们共处一室时是如何欢喜雀跃,绘声绘色地说给破晓听。
  然而,他从未真正在意过。
  直到――
  他亲眼看见湛云枝与灵霄在一起,二十多年来,他恐怕也是第一次见到那样妖娆风情的她,却在另一个男子怀中辗转承欢。
  但即便如此,亦没有我预料中的雷霆之怒,只是在他站过的地方,一袭碧纱留下手指攒紧后的褶皱。
  等到他们清醒过来,破晓已经下令,将云枝许配给灵霄为妻。
  灵霄虽然明白是被人算计,却也遂了他的心意。
  倒是云枝,依然一副天真无畏的模样:“破晓让我嫁,我便听话。只要嫁人之后还能出去玩就好了。”
  我犹不敢相信。
  末了,破晓将我唤入内庭。
  金纱幔帐缓缓落下,把我与破晓两个隔绝在芸芸众生之外。
  他的目光依然如初次见我一般,那么硬,那么冷,就好像这七年的朝夕相处对他而言只是一粒尘埃。
  “小乔,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杀了你。”
  他何止是想,他的手指已经比声音还要快一步钳住我细弱的颈项。我几乎不能呼吸,但依然不肯求饶,不肯流露出一丝软弱。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明明心有戚戚,却依然迎上他刀子般的目光。
  “云枝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七年前,你还那么小,逃亡时身上竟然还有这脏东西!”
  他怒极,一把扯下我脖子上的香囊扔在地上,几颗殷红色的小颗粒便滚了出来。
  是了,那便是母亲最后给我的东西,也是最初害了我母亲一生的玩意儿――王庭药师所配的媚药,能使人迷情。
  我的母亲,当年雪山之精,便是被我父亲用这个玩意儿弄到手。从此禁锢了她一生的自由。母亲恨,我自然也恨。只是到被灭族时,我才从母亲绝望的眼中得知,关于妖瞳的消息就是被她故意放出来的。
  母亲把这个脏东西给我,只是想让我记住她所受的屈辱,仅此而已。
  就连我自己也不曾想到,我会利用它来得到自己所爱的男子。
  破晓沉痛的眼中似盈着浮冰,随着真相步步揭开,我却只觉得周身一阵火烧火燎的痛。
  原来云枝的情之一丝早被生生斩断,因此她根本不会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情。更不会看得懂破晓眼中的滚烫与绵柔,她根本只是个孩子而已。若不是被药物所迷,她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我猛地往后一退,整个人都跌下去。
  脑海中忽然浮现她第一次朝我伸出手的场景,纯净的笑靥,竟是被我亲手染上污瑕。
  [六]
  云枝与灵霄成婚那日,妖瞳现于我的眼中。
  穿着正红色喜服的灵霄含着一抹早已洞悉的笑意望着我:“恭喜门主,终于找到最为合适的夫人人选。”
  破晓面无表情地从我发髻上取下那枚金丝带,嘴角的笑意宛如一枚锐利穿骨的利箭。
  “四长老,你到底还是忍不住,在这上面下了引魂咒啊!”
  灵霄早料到他会有此表情,亦笑道:“我下手还是慢了些,比不上小乔,用几颗媚药便成全了我对云枝的一番痴情。”
  “闭嘴!”我转向灵霄,“恨不得把目光变成刀子,生生在他身上挖出血肉来。”
  就在最为尴尬的这一刻,破晓首先做的事是带云枝离开。一面柔声地安慰:“云枝,不要害怕,今天是你成亲的好日子,我做了一只漂亮的纸鸢送给你。”
  他护着云枝离开喜堂,连余光都不曾再看我一眼。
  明明这温柔的嗓音也从我耳边滚过,却遥远得如同永生难以抵达之境。
  剩下我与灵霄两人,他的笑声更大:“小乔啊,你可知道上古神明灭绝时留下的九件宝物,其中妖瞳和琅?女帝用来画眉的星子黛可是一对。
  “你又可知那并不是普通的眉黛,而是续命的灵药。如今,只剩下我们四大长老各藏一枚,破晓本来也有,不过早已悉数用在了云枝身上。
  “云枝天生孱弱,自小便要用此黛续命。破晓不顾我们劝阻,硬是将所有的黛都用在了她一个人身上。你以为他为何许我娶她,也只是因为我能替她续命罢了。”
  灵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云枝她,永远都不会爱上任何人了。”
  “所以,你们所有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便是传说中的妖瞳?”我早该猜到的,娘亲不是凡人,我自然也异于普通人。只是,母亲从没告诉我,那座雪山之巅真正的主人并不是隐没的皇室贵族,而是琅?女帝。
  整个雪山都是琅?女帝的水晶棺木。
  而她死后,由她眉间的黛所托生而成的雪山之精,一代一代地生存下来,直到星子黛逐渐成形,最终会出现在一代雪精的瞳孔之中,便也是上古神物妖瞳再生之时。
  事实上,除了云枝,作为琅?女帝后裔的舍利门人,早就知晓这一切。只是破晓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灵霄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们四人已经占卜得知,若要保存舍利一门,必得妖瞳与琅?女帝后裔结合,方能继续庇佑那些琅?女帝的子民血脉。”
  “可是,我要是不愿意呢?”
  灵霄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问,目光陡然一冷:“那么琅?女帝的子民们将会因她当年不顾六荒天下臣民自戕死去,而受尽苦楚。”
  命运何其兜转曲折,又暗藏玄机。它借云枝的手将我带到破晓的身边,却也因为她,我们注定要成为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尾声:
  象牙烛台上的烛火跳跃了几下,就被莫名的凉风忽地扑灭,袅袅升起一抹淡色青烟,仿佛一声无奈的叹息,幽幽化作这红尘间微微的余温。
  朝暮仿佛没想到一下子就到了尾声,扬起眉问:“你既然已经与破晓成亲,为何又会变成这样?”
  小乔摇摇头:“那一天云枝死了。”
  云枝是在喜宴结束后忽然吐血而亡的,她本来就是已经虚透的人,之所以看起来一切如常,只因为破晓一直用心头血替她护着,到底是留不住的。
  云枝死后,破晓身子亦大不如前。
  “我也是利用那些少女帮我采集惊魂用来制星子黛,每晚来为破晓续命才知道,”小乔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蓄积勇气才能继续说下去,“这种黛能通过人的眉间输送精气,但同时也会损伤本元,破晓大概已经再也不会记得我,也不会记得云枝。就像云枝也不记得他一样。”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直到如今小乔都不知道破晓与云枝究竟有过怎样一段密不可知的过往,她只是在云枝的房间里看见过一首祝词,一书“仙寿恒昌”,一书“芳龄永继”,是那样美好绰约的八个字,仿佛这便是六荒中最美满的爱情。
  美满得连苍天都嫉妒。
  云枝死后,破晓闭门两年,将所有事物都交给小乔打理。后来有一日,她实在忍不住抗命进去密室,才发现原来云枝一直不曾下葬,而是温婉安详地躺在破晓的怀中。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白色柔雾如同蚕丝般将他们的身体紧紧包裹在一起,小乔一看便明白,破晓这是要与云枝“生同穴死同茧”,仿佛一场雪崩压下,震惊与激冷之余,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只眼睛就好像被冰封住似的。
  也是从那天起,小乔查遍古籍,终于找到星子黛的配制方法。世人只有一人能够做到,那便是妖瞳。
  妖瞳借星子黛托生,自然是相辅相成,此消彼长。
  小乔下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早已干瘦得不成形的手指。她所抚的“沙”其实就是自己瞳孔里的精髓,那些细细的“眼泪”,被她自己生生从眼眶里抽出来,经过手掌抚摸搓至绵软,再与由少女发丝中才采集到的精魂拧成一线,便得星子黛。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厅里渐渐有了亮色。
  小乔戴上斗篷,淡淡地告辞:“天光就要大亮,我该走了。”
  “那么,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有一天我能替你告诉他吗?”朝暮状似无意地问。
  小乔摇摇头:“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开始,我就笃定,总有一天他会像宠爱云枝那样宠爱我,我会等。”
  朝暮忽然想起什么,不确定地问:“那破晓也会跟云枝一样……吗?”
  那两只色泽不一的眸子暗了暗,又亮了起来:“只要我还没死,就不会让他死。即使我死了,朝暮小姐,你也一定会想办法救他的,对吗?”
  朝暮没有回答,也许答案早就不言而喻。
  小乔如烟消失在仍旧迷蒙的长街,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就像一场梦,太阳一旦升起,那些潮湿迷离的爱恨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多久,破晓像往常一样沐浴着晨光醒来,他的面容依旧稍显苍白,眼睛里盛满温润的湿意。
  他行至花厅,朝暮正陷入沉思,没留意针尖扎入手指,豆大的血珠。
  朝暮却未感觉到疼痛,破晓已经抱歉地将她的手指放在唇间,轻轻吮吸。
  如此暧昧轻佻的动作,他做起来却自然得没有一丝唐突与僭越。
  偶尔,朝暮也会想,假如沐夜宫唯一的女主人与舍利门门主在一起,会怎样?
  念头滚过脑海便立刻甩开,六荒中不会容得下这么一个天大的笑话。
  “昨晚睡得好吗?”朝暮抽回手指,漫不经心地问。
  破晓微笑:“很好。还做了一个梦。”
  “哦?”
  破晓没有告诉朝暮他梦见了什么,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个梦几乎每晚都会发生,依然是他流失掉的记忆唯一的线索。
  画着星子黛的女子,很美很动人,可面容始终模糊难辨。
  原本晴好的天,忽然积了一层乌云,仿佛时光压迫而过。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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